第202章(第1页)
他踱到她跟前,屈膝半蹲,抬眼看她:“方才姑母斥责你了?”
崔寄梦别过脸,眼里的泪又多了许多,许久才低声道:“长公主殿下先前知道我和表兄有过一些情分,对我也一直很好,责备我是应当的,只是我还是难受,现在表兄和长公主,甚至外祖母和舅舅,他们都以为我嫁你是贪恋权势,我……”
她说着说着,委屈地捂住脸低泣:“……连最后几位亲人都抛弃了我,我没了家,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
二皇子用袖摆替她擦去眼泪,“你还小,再过几年便会发觉所谓亲情不过是虚无缥缈之物,待你尊贵万方时,那些摒弃你的人,都会伏在脚边向你垂首示好,就连姑母也不能例外。”
他的话让崔寄梦心下一颤,大表兄说的果真没错,二皇子有逼宫的意图,她做出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的模样,呆呆看着他,任由他帮擦泪。
二皇子看了眼自己被濡湿的袖摆:“本宫还是头一回拿袖子帮姑娘家擦泪,真稀奇,你的泪怎么流不完?”
因为今日是他的初定宴,他穿着格外讲究,袖摆的金线绣纹擦得崔寄梦脸颊发痛,她借着难受侧过脸,避开他的手:“殿下的袖摆擦得民女脸疼。”
二皇子收回了手,崔寄梦垂下眼,遮住眼里对他的抗拒,似有迟疑般轻声细语:“可殿下对情看得这般淡,往后……会不会也将民女弃若敝履?”
这些日子她虽疏远,但已不像早先那般抗拒,原本得知她去见了姑母,二皇子还心存戒备,但此刻她彷徨失落的模样不似作假。
毕竟是个没见过风浪的弱质少女,离群之雁、惊弓之鸟,他语气温和了些:“放心,毕竟是本宫让你众叛亲离,只要你好好跟着我,我不会辜负你。”
宽慰几句后,二皇子撩袍起身:“我该回去了,你好生歇息,收收眼泪,今夜是你我初定宴,别想着无关之人。”
崔寄梦抬起泪眼看他,似乎是不想让他离开,又很快低下头:“好……”
二皇子忍不住在她发顶揉了揉,命守在殿前的两位侍婢:“好生照顾乡君。”
他走远之后,崔寄梦眼中的无助倏然退去,伸出手擦了擦脸上被他袖摆触碰过的地方,又拍了拍被他揉过的发顶,这才感觉舒服了些。
她以前不屑于对憎恶之人示弱,这还是头一回用装哭来降低对方戒心,可这种招数她实在不想多用,她只想把眼泪和柔弱一面留给亲近信任的人。
此时此刻,永安殿内。
皇帝和众世家贵族正把酒言欢,一派和乐,见二皇子回了席间,笑道:“朕盼着这小子成家盼了多少年!”
二皇子恭谨行礼:“是儿臣不孝,让父皇操心了。”
皇帝对他的恭顺很是满意,举起杯盏对下方众皇亲世家畅然道:“此乃家宴,你们都不必拘着,平日不敢说的、想说的,可大胆道来,今日宴上言者无罪。”
下方众人皆附和称陛下宽仁,但无一人敢直抒胸臆,皇帝酒意上头,有些微不满:“都不说话,是怕朕食言?朕说了,今日言者无罪。”
一位郡王爷站了出来,朝皇帝深深行礼:“那臣弟斗胆说一句。”
皇帝挥袖,大度示意他直说无妨。
那郡王爷审慎道来:“回陛下,臣弟认为,二殿下才干出众,是可塑之才,过早就藩实在可惜。”
他虽说得委婉,但众人都知道其言外之意,本朝惯例,皇子成婚封王后皆需就藩,只有东宫储君例外,这是在暗示皇帝立二皇子为储。
有心者皆屏气凝神,等待着皇帝回应好决定是否附和。
皇帝凝眸看着手中杯盏,唔了一声,并未有不悦,似在认真考虑此事。
见此,一位世家家主亦站了出来:“臣亦认为二殿下不宜过早就藩。”
皇帝晃了晃酒杯,语气似征询:“先祖定下规矩,除储君外其余皇子皆需就藩,尔等意思是立老二为储?”
既然皇帝主动摆上了明面上,并无怒意,众人也不再顾忌,甚至有皇亲大胆道:“陛下,臣所言乃深思熟虑后,虽说立嫡不立长,可惜三殿下的确出众,但体弱多病,不宜过劳,眼下皇子中能担此大任的只有二殿下。”
这话几乎是在变相说三皇子病弱当不了储君,一时有人附和,有人尴尬,而三皇子则捂着心口咳了两声,模样当真是文弱至极,仿佛下一瞬便要迎风咳血。
皇帝沉吟:“都是朕的孩子,朕会好好替他们打算,还有旁的么?”
见皇帝犹豫,另一世家家主出列:“陛下,今中宫之位空虚多年,国不可一日无后,贵妃娘娘主理六宫多年,尽职尽责,无论宗亲世族亦或平头百姓皆有目共睹,入主中宫乃众望所归。”
皇帝眉头稍压:“又是立后,又是不就藩,言外之意不就是让朕立老二为储?朕考虑考虑。”
那世家家主趁热打铁:“陛下!您也看到了,二殿下任储君实乃众望所归,望陛下早做决断。”
众人纷纷附和。
皇帝眼皮一掀,带着淡淡威压问道:“你们是联合起来逼朕?”
王中书见形势差不多了,站了出来:“陛下乃九五之尊,臣等岂敢放肆?只是我等世家为朝廷效力多年,鞠躬尽瘁亦甘之如饴,只愿拥护贤能者为储。”
皇帝不冷不热道:“你们几个是联合来威胁朕,若朕不答应呢?”
王中书等人道:“请陛下三思,始皇帝不思立储之事,致使赵高沙丘之变,动摇秦之根基。”
这话等同于暗示若皇帝不立储,便会逼宫,王中书既然敢放此妄言,想必他们已做了充足的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