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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至将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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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0章(第1页)

庙里静默许久,久到萧凡快忍不住拔刀,那女声才继续说:“怀有江氏血脉者留下,闲杂人等退出此庙。”

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江玦,江玦说:“愿遵仙上指示。”

李灵溪脸沉了沉,显然不乐意把江玦独自留下,江玦对她柔声说:“去罢,不必担心我。”

没等李灵溪反驳,那女声又道:“这位仙子也请留下。”

萧凡牵起江离的小手,笑了笑道:“走咯,咱们呀,是外人。”

他一迈出门槛,身后的门就自动关上了。江离仰着头看他,那张俊朗的脸上笑意浅淡,倏尔变得冰冷。

将军庙里响起玉石碰撞的声音,神像东侧,一只白玉般的手伸出,挑起垂挂的锦幡。紧接着,锦幡后出现一个戴女娲傩面,穿着暗红交领长袍的女子。

她摘下傩面,傩面下的面容约莫二十余岁,细眉长目,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惨白。玉石碰撞声来自她胸前、腰间戴的组佩,那是五彩线串联的碧玉,压着织四象章纹的衣裳。

这身穿着似前朝司祭,时人称之为巫服。巫儿通常由家中长女担任,在一个家族的众多巫儿中,会选出一位大巫,成为家族司祭。

眼下,那位大巫走到赏竹徽的神像前,看着江玦,缓缓开口道:“你是江昖的后代!”

江玦稳声道:“是。”

大巫转身,淡淡一笑:“公主最恨的人是江昖,可江昖已经死了。你身为江昖后裔,想平息公主的怒火,拯救茶池城的百姓,何不自投江水,以一己之身换万千黎民的生路!”

李灵溪把手搁在腰际悬着的剑上,压声道:“你是茶池司祭,目睹百姓枉死而无所作为,何不自投江水谢罪!”

大巫又转脸去看李灵溪,“从前,我上通天神,下镇鬼魅。公主有灵,总是入我梦中。可自从三个月前,茶池下了一场怪雨,我就再也没收到公主的托梦。也是从那时起,江水开始无情肆虐,把极善水性的渡船工淹死了。”

江玦问:“那场雨如何怪!”

大巫道:“其一是十五日不断,黑云不散;其二是深冬之时,随着雨水落地,地里冒出绿芽,仿佛一夜开春。”

天吴魂珠是万水之源,有此神力不足为奇。

果不其然,大巫接着道:“五百年前,公主身死,我不忍看她彻底消失,于是用了神器真水保住她的身躯与三魂。然而,我修为不够,五百年来始终不能将她唤醒。不知为何,三个月前,公主突然以凡人之身御真水神力,杀害茶池百姓。”

李灵溪问:“仙上活了五百年,请问仙上是何方神尊!”

大巫闭目凝神,额间渐渐出现一簇花型仙纹。李灵溪定睛看了看,察觉那不是仙纹,而是娲皇神印。

如同云水门的圣堂峰,玉苍山也有供奉师祖的神殿,神殿中间塑了一尊希吾神女像。神女眉心有长生花神印,李灵溪幼时常常得见,不会认错。

眼前之人是女娲后裔。

“弟子长生门寻嫣,”

李灵溪略施一礼,“拜见神尊。”

大巫还礼,将旧事娓娓道来:“盛元二年,我出生于邶都平远侯家,楚氏,得名令仪。十六岁那年,我成为皇太子赏竹勉的正妃。”

令仪二字,足见楚家对长女的期望。楚令仪自幼被当做皇后培养,早早与赏竹勉定了亲,如期嫁入东宫。那时楚令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女娲后人,也不知道这场大婚是一场骗局。

婚后,楚令仪发现东宫里的大小宫娥、貌美侍臣,全是赏竹勉的榻上宾。曾有一次,太子妃亲眼见到赏竹勉与一侍女在她的床上白日厮混,气得她浑身发抖。

赏竹勉从一床绣凤锦被里抬起头说:“太子妃,你可要一起来玩啊!”

楚令仪愤而拔剑,赏竹勉一声令下,宫卫鱼贯而入,将楚令仪架了出去。室内很快又传来一声声淫词浪语,楚令仪提着剑将东宫砍了个遍。

史书记载太子妃楚氏是个柔弱的女子,实则,楚令仪没有跪求过赏竹勉回心转意,也没有哭哭啼啼地去向帝后和公主徽求公道。她厌倦与赏竹勉争吵,于是日渐醉心道学,搬去一处偏僻宫苑居住。

赏竹徽发觉自己胞兄荒唐,主动来劝诫他。兄妹二人大闹一场,把殿内的粉瓷玉盏砸个稀碎。赏竹徽被赶出东宫,伤心欲绝,不觉间走到楚令仪清修的地方。

楚令仪记得,那是一个乌云蔽日的大雪天,天穹灰暗,深雪没过玉阶。

赏竹徽快步跑来,冻得通红的脸上挂着泪珠,方开口唤“阿嫂”

,泪水便随之如滚珠而落。

楚令仪把斗篷脱下来披在赏竹徽肩上,抬手擦了她的眼泪:“你从太子那里出来,是么!”

赏竹徽点了点头。

楚令仪叹气说:“阿徽,你不必为了我,与兄长互生嫌隙。”

赏竹徽咬牙道:“他不是我兄长。”

闻言,楚令仪牵着她进屋,笑问:“那我呢,你还认我是你嫂嫂吗!”

“不认,”

赏竹徽斩钉截铁,“你是令仪,我自幼这样唤你,以后也一样。”

楚令仪轻手敲了一下赏竹徽的额头,“没大没小。”

赏竹徽噙着泪水笑了,“令仪本来就比我小。”

楚令仪温婉回一笑。虽是大雪天,她却觉得遍体生暖,仿佛有冬阳照进了心里。

此后大半年,公主时常来陪太子妃解闷。公主爱读兵书,太子妃爱读经书,两人喜好可谓南辕北辙。恰是这种迥异,让她们对彼此有说不完的新鲜话。

又是一年金秋,北地妖军来犯,景军连连败退,太子带兵出战。不久,太子兵败重伤,前线急报频传。